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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第2页）

瞧，他们注视着这位客人的样子多么的热切啊！出版社的那些编辑们真应该看看他们的老板对这个小职员讲俏皮话的时候的那副样子！而他的夫人也不遑多让，当米尔顿先生不得不喝口酒润润喉咙的时候，米尔顿夫人就会抽空讲个她从社区里其他家庭主妇那里听来的八卦或者笑话。如果客人把目光落在他们脸上，他们就会下意识地浮现出自己能露出的、最为漂亮的那种笑容来，他们会不由自主地坐得更直，就好像现在这场合真的要求他们的仪态似的。

要是让外人来看，这是很奇怪的一幕：房子的主人们对客人显得十分热络，但是夫妻二人之间却很少对话，连目光交流都很少尽管这个客人只是出版公司里职位最低的一个小员工，不太会像一个公司的大老板会选择的那种交友对象。

这场景会让人产生一些怪诞的联想，比如说黑暗的房间里一簇安静地燃烧着的金红色火焰。你会不由自主地去注视火焰，对吧？那是这个房间里唯一绚烂又温暖的东西。

或者说，唯一能把人燃尽的东西。

当“红眼恶魔”萨尔玛特到达这栋漂亮的白房子里的时候，透过餐厅的窗户看见的就是这一幕。

他以雾气般的状态悬停在窗外。如果这个时候有人往窗外看去，只会看见窗外似乎是起了雾，灯光显得奇怪地幽暗，连那些精心打理的植物都显得蔫了不少。黑夜遮蔽了雾气的古怪赭红色调，只在空气中留下了一丁点奇特的腥味。

萨尔玛特注视着正坐在餐桌边的那几个人，米尔顿夫妇的面孔已经让他感觉到十分陌生了，他甚至已经回忆不起其中任何一个人的教名。

至于“他自己”……站在第三者的视角看过去的自己的感觉确实十分奇怪，他已经太久没有回想起自己还是人类的时候的那张脸了。

萨尔玛特隔着玻璃打量着那张年轻的、讨人喜欢的面孔……他还是个人类的时候个头只有这么矮吗？

啊，当然了，他自然会这样想。恶人们坠入地狱，被这世界的规则赋予最恐怖狰狞的面孔，连身高和他们还是人类的时候都不再一样了，甚至有人下地狱之后会变成只有正常人小腿那么高的奇怪恶魔。

“红眼恶魔”萨尔玛特身高超过一米九，这恶魔高大且瘦削，闪烁的珠灰色皮肤、鳞片和薄薄的一层肌肉像是裹尸布一样包裹着棱角分明的怪物骨骼，而还是个人类的斯伯纳特·泰尔……萨尔玛特记得自己还是个人类的时候身高将将超过一米七五，当一个人有个贫穷而饥饿的童年的时候，事情往往就会变成这样。

总之，他十分挑剔地打量了一番只有二十后半的自己，这种挑剔是可以理解的尤其当一个恶人的罪名里有“傲慢”这一项的时候，对“自身”之外的其他东西嗤之以鼻简直就是一种本能，就算嗤之以鼻的对象是还没下地狱的他本人也是那样。

那个时候他多么年轻啊，双手还没有沾染一滴鲜血，沉迷于与米尔顿夫妇的那种幼稚家家酒，仅仅满足于做在别人肩头上低语着罪恶的那个声音……

萨尔玛特在心里挑剔了半天，然后准备暂时静观其变：无论如何，他还是得看看当年的自己跟米尔顿夫妇的关系进展到哪一步了多年之后，他已经不记得这些细枝末节。

所以他只是安静地注视着室内，晚餐已经结束了，客人和主人都从桌子边上站起来，主妇自然地走过去收拾桌面上狼藉的碗碟。人类们看不见的地方，窗户外面，盘旋的红色雾气深处，恶魔的红色眼睛凝视着他们，黑色的竖瞳在昏暗的光线之中缓慢地扩大。

餐后，金发的家庭主妇负责清洗碗碟、哄精力旺盛的孩子们入睡，客人则和男主人一起去房子二层的游戏室里小坐，他们可以在那里尽情聊天，打打台球、分享雪茄和餐后酒。

这是约瑟夫·米尔顿先生在家里招待客人的时候很喜欢的一个部分，不如说，他打心眼里喜欢向自己的客人展示自己装潢精致的房屋、他舒适的生活还有他贤惠的妻子，打台球之类的消遣倒完全是其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