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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一说出来,已有沉不住气的将士们愤怒道:“开什么玩笑!那天晚上已是全看天命了!怎么可能纵其逃走?”
然而却也有些机警的老将默然不语,这次和秦王出征的,大部分都是经验丰富的宿将,对朝廷里的那些道道都是门儿清,当今就是华阳公主扶上去的泥塑木偶,一个微不足道的庶皇子罢了,迟早是要被掰下来给太子让路的,她怎么可能坐视今上的亲生皇子当真立得不世功绩,并且掌握军权?
血一样的历史那书上都写着呢!圣后杀了多少宗室子弟,连高祖一脉的公主驸马都杀了好几个,血脉稍正一些的宗室,早就被血洗得凋零可怜,要不是今上当时着实出身太卑微,性格懦弱不起眼,年龄又小,估计也早就被杀掉了,这华阳公主可是圣后的亲生女,别的没学到,飞扬跋扈心狠手辣那可是学了十成十,到时候一个谋反的罪名栽下来,那可是抄家灭族的罪名!他们这些将士,好不容易打了个胜仗,可不想家小都赔在里头!
这么一看,王慕岩刚才赞同秦王殿下不遵旨意,岂不是在给秦王挖坑?这下刚才附和的人都出了一身冷汗,有的默默地离王慕岩远了点,有的则描补道:“乌索可汗一贯老奸巨猾,定然也会料到我们还会趁胜追击,怕是会留下陷阱,到时候咱们冒了违旨的风险,又不能抓到他,那倒是更连累了王爷被弹劾,如今老成持重些,咱们先暂缓攻击,然后寻人细细地写了折子进京,这一战事关千秋大业,想必咱们折子写透了写齐了,朝廷定能命咱们继续追击,停止和谈。”
这时上官麟忽然嘲讽讥笑道:“这折子一来一回,黄花菜都凉了,如今突厥主力部队几乎全军覆没,乌索可汗逃出,分散在各地的突厥军队一时半会还集结不来,战机稍纵即逝,还有这时间来来回回地请旨上奏?”
之前那人则恼羞成怒道:“依你所言,难道倒让秦王违旨?到时候上边问罪下来,你上官家担得起吗?你有几个头担得起?再说朝廷本来粮草就供应不上,再打下去,咱们拿什么打?”
上官麟冷笑一声:“无非又是一番利益交换罢了……但换得从此西北一线再无烽火,国泰民安,于天下岂不大善!”
众人心下忖度他不过又仗着上官家势大罢了,有的讥讽,有的和稀泥道:“本来就是因为粮草不足,才出此险计,如今能歇息一番,以逸待劳,也不错。”
李知珉终于开口:“且先按兵不动,大家这些日子也辛苦了,先整理自己部队,救治伤员,补充军需罢。”
秦王果然不能不屈服,众人一叹,却也知道,这功劳换来的爵禄,也得有命有子孙享受,如今这才是最稳妥的办法,于是再如何不甘,也只能散去,唯有上官麟却独自留下,对秦王道:“家国大义,社稷江山,岂容那些蝇营狗苟之人耽误了,我愿独自带兵前去征讨乌索可汗,王爷只当不知道,成败我尽担之,若是朝廷议罪下来,我一肩挑之!”
赵朴真和文桐一直立在帐内服侍,将此前众将的争议忌惮都看在眼里,如今大气都不敢出。帐外关外深秋的风呼啸而过,吹得帐篷猎猎作响,外边时不时传来巡岗军士的盔甲声和马蹄声,帐内却安静得仿佛空气有质感一般沉沉地压着,上官麟站在李知珉跟前,腰杆挺立犹如一杆笔直的长枪。
李知珉深深凝视着上官麟,这一贯吊儿郎当的纨绔,与上官家格格不入的年轻儿郎,如今眉宇却含着凛然正气。李知珉伸手拍了拍上官麟的肩膀,过了一会儿道:“我知道上官兄是怪我顾虑太多……只是你有所不知,昨日我同样也收到来信,突厥的使臣抵达京里,第一件事不是请见皇帝,而是先去见了东阳公主府上,备了厚礼。之后父皇召见,他态度轻慢,颇为敷衍,并且在宴会后借酒意言:“常听说你们中原人说什么虎父犬子,今日才知道原来也能颠倒过来。”
上官麟一怔,心念数转,在心里转了两轮那句话,竟然惊得背后起了一层战栗的鸡皮:“这是挑拨!皇上必不会信的,他如今,除了依靠信重你,还能靠谁?”这可是他唯一的嫡子,说白了,他敢说带兵征讨,也是赌今上如今只能把赌注押在自己嫡长子身上,无论如何都会保住自己亲儿子的命和军权,议和毫无疑问定然是东阳公主的意思,但皇帝如今已有了些羽翼,隐隐要与东阳公主相抗,秦王出征正是皇帝占上风的表现,自己身后又有上官家,还有太子也未必不能争取。
但是,若是连皇帝也要猜忌自己这嫡长子……
李知珉面上森冷漠然:“今日他只能靠我做这柄刀,自然无妨,却不知来日是否就成为心怀不轨的证据……子正,我如履寒冰之上,不得不如此,你是上官家唯一嫡子,一举一动同样牵动家族,如今突厥也不过是凭着这点阴谋诡计取巧,且看看议和条件如何,再做打算吧!”
上官麟默然许久,才肃然给李知珉行了个军礼,退了下去。
上官麟走后,李知珉默默盯着舆盘里那些山峦起伏上插着的小旗子,烛火明灭中,之前象征大乾的玄龙旗已经插满了许多城池山峦,仿佛胜利在望……养寇自重,他如果要养寇自重,就不会用这么笨这么绝的法子!他忽然以袖拂过,小小的龙旗横七竖八,犹如天降横祸,一派潦倒,而年轻的皇子面如寒霜,目有杀气,一贯内敛的他,竟是第一次如此情绪外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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