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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不是因为他来了,郁承觉得这大概更像是种不愿在外人面前出丑的心态,所以强压下怒气。 潘晋崇也是同样的和蔼示意。倒是潘隽的目光在郁承身上多停留一瞬,欲言又止,没接什么话。 一顿饭吃得沉闷压抑,小辈们很会察言观色,都找些理由挨个离席了。 饭后潘晋岳就上楼了,连带着唤郁承一起去。
他很久没回家,父子间在书房简单寒暄几句,无关痛痒。 也年近花甲,潘晋岳早就在物色接班人。家大业大,除开潘隽和郁承这两个名正言顺的,外面还有几个。他是商人,并不会因血缘亲疏而有所偏袒,只看能力。 有时太有野心并不见的是一件好事,但是完全没有欲.望也会让人反感。郁承就是属于后者,宁愿自立门户也不想和家族有半点牵连,所以这些年逐渐被潘晋岳边缘化了。 他承认郁承行事颇有手腕,但他向来不缺有能力的儿子。 郁承下楼走出庭院,便看到一大一小两个身影坐在摇椅上讲话。
潘耀揉着眼睛委屈得不行,潘隽摸着她的脑袋漫不经心地哄。 听到脚步声,后者抬起头,对他懒散地挑了下眉:“终于舍得回来了?” 潘隽是潘晋岳和前妻生的孩子,没比他大多少。郁承十四岁回到潘家,彼时两人正协议离婚,他是许琮立足的重要砝码。 他进门那时潘隽望过来的眼神恶心得要死――一个私生子。帮着婊.子妈上位争家产,不知羞耻。 潘隽当然不会知道许琮根本没养过郁承一天,先前随手扔了,后面见他有用便又找了回来。正值叛逆期的孩子心理是很纯粹的,潘隽心里只有满满的恨意,看他就像颗碍眼的螺丝钉。 别墅外汽笛声起,正午阳光撒下,干净挺拔的少年背着单薄的行李进门。潘隽在光影错落有致的庭院里瞧着他,心想凭什么他能这么坦坦荡荡纤尘不染,当晚就送他一份大礼。 厚厚一叠照片。
――早年的时候许琮大着肚子拽人裤脚哀求,而潘晋岳和彼时潘太目不斜视从她身BBZL 边经过。 让他看看自己的出身有多下.贱。 潘晋岳把郁承送到潘隽就读的香港贵族学校念完剩下的初中课时。 郁承突然一下接触这样的体系难免吃力,但他却无人可以帮衬依靠――潘隽让人孤立他,除去几个高门大户的子女,没人敢同他搭话。但是后者往往也不屑他的身份。 打马球的时候,几匹马一下子冲过来,较劲似的,郁承已经狼狈地摔下来了还不够,他们调转马蹄,从他身上凌空踩压而过。
直接把他手臂碾断。 富家子弟们耀武扬威地挥着球杆,在阳光下哄然大笑。 当天许琮在医院看到他时大惊失色,没成想怎么弄成这样。她现在是正正当当的潘家太太,做什么儿子要被这样欺侮。 许琮责备郁承没能力,丢了她苦心经营的脸面。又掉了几滴假惺惺的眼泪,上演母子情深的戏码――她还靠着这个孩子去讨潘晋岳的欢心。 可已然来不及。
就算潘晋岳心底再认为郁承是个可塑之才,也不愿几个小辈将家里闹得宅门不宁,传出去叫人笑话。 郁承手上的绷带还没拆干净,他就把人送去了美国。临走的时候潘晋岳不痛不痒地说,好好读书。而许琮只是眼神复杂地看着他,像打量一颗弃子。
她站在离他几步远,漠然地说:“终究还是要靠我自己。” 郁承像一只从笼子里放出来的幼鹰,被人不闻不问地扔在了美国。一个如此陌生的地方。 兴许是人生已经动荡变革太多,郁承适应得很快,没有水土不服,反而凭借自己的努力逐渐融入了那样的环境,不仅学业成绩科科优秀,而且性格沉稳开朗了许多。 潘晋岳听助理汇报的的时候,意外于他的成长。潘隽在一旁听到,嗤笑:“贱民好养活。” 本来这种话私底下讲潘晋岳也就睁只眼闭只眼,但是当着许琮的面,他直接扇了潘隽一巴掌。
心底更是动了想法,盘算是否应该把人接回来,好生栽培。 但这个念头也只是转过一圈就散了。
――郁承同他不亲,这样的人培养出来反而或许是个隐患,还不如一条听话的狗。 郁承是念到大学毕业自己回来的,没有依靠任何人,甚至没有同潘晋岳联系,不声不响地进了外资大行工作,又让潘晋岳开始重新审视和考虑先前冒出来的想法。 投行是职业生涯一个还算不错的起点。潘隽金融硕士毕业之后也是被安排到某家行里,先历练两年,再来掌管家族基金。 在MGS届满三年之后,潘晋岳委婉暗示过郁承可有的选项,但是他却无动于衷。
他选择出国读MBA。 终究是不上道,潘晋岳有些失望。 但不想郁承在国外也挺能折腾,和朋友一起做了个创业公司,半路起家,离场时套现了小几个亿。 潘隽资质中庸缺乏魄力,外面的几个却是心比天高容易脱离掌控,想来想去郁承确实是BBZL 个不错的人选,可他再次违背了潘晋岳的期望。
郁承回到MGS继续任职。 别人只把投行当垫脚石,他却正儿八经当一份工作,帮助企业融资、上市,对这样的事业抱有热忱。
四平八稳毫无差错的走法,潘晋岳无法诟病什么,只是不再将他纳入自己的考虑范围之内。 这么多年来郁承很少着家,确实是对这里的一切都有些陌生了。
他淡淡朝潘隽笑了一下:“大哥,好久不见。” 庭院里栽种了一种不知名的米色花,闻起来有茉莉香。小姑娘坐在秋千上,气氛较他们以往任何一次对线都要温馨。
其实已经这么多年过去,他们都已不再是当初的少年。 潘隽对郁承看法也并非一成不变的。 先是郁承的养父求上潘家,说是老伴生了病,许琮闭门不见态度冷漠,他才知晓这个弟弟坎坷的身世。但他依旧憎恶其私生子的身份。 但是可笑之处在于他后来意识到,除去郁承,父亲也远远不止自己一个儿子。这长久以来他唯独将郁承当作眼中钉肉中刺,后者却从未正面与他对抗过。 郁承总是很宽容平和,脾性好到令人咋舌,仿佛别人对他做什么他都不会生气似的。 郁承上大学前夕回了一趟国,潘晋岳和许琮带着他和潘隽去寺庙烧香拜佛,缘觉方丈摸着郁承的脑袋说“慧根早汲,大器晚成”,给予潘隽的却是一句“眼高于顶,不可一世”。 潘隽气得要死,心想这老头儿懂个屁,说不准是后妈找的托。趁几人不注意,他掀翻了大师傅装着贡品的烛台,花生李子落了一地。 转眼却看到郁承垂着睫默立一旁,仍旧一副逆来顺受的乖乖仔模样。 “喂。”潘隽不屑嗤笑,“夸你两句你上天了?真相信这些乱七八糟的玩意儿?” 郁承抬起头,看着他。
阳光穿过宝殿庙堂门栏,落在金灿灿的转经轮上,照见佛台上供奉的舍利子,鸣钟声响,眉眼俊逸的少年腕间戴着一串小叶紫檀,面上含着淡淡的悲悯。 “心有所持,言有所戒,行有所止,莫复如是。” 他说。 他也没跪,甚至身姿笔挺,一如打完石膏从医院回来那天,脊梁挺拔。但那一刻潘隽却觉得自己仿佛被什么击中一般,心下短暂的迷茫。 后来再见他已是四年之后。
岁月嬗递,他们都不复如初。 鼻间是茉莉的淡雅清香,潘隽迎上郁承的目光,审视般端详几秒,把潘耀扔给了他:“自己的妹妹自己哄吧。” 郁承没说什么,略一颔首,朝他们走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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