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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儿,顺天府的人来了!”他指着巷口,王扒皮的囚服补丁在雨里飘着,如今的他不再是衙役,是殡葬铺雇的杂工,“他说内官监又送了口‘喜棺’,棺里装的是……是当年给丹炉看火的老太监。”
张小帅望着王扒皮掌心的茧——那里刻着个极浅的“悔”字,用的是马员外的竹刀,蘸的是三年前的血。他摸出算筹刀,刀刃在棺木窑砖上刻下新痕:“老规矩,验棺先验人——哪怕是口装太监的棺,也得看看,里面有没有掺着‘活料’的骨。”
雨丝忽然变急,镇魂铃的“叮铃”声混着算筹刀刻砖的“咔嗒”声,在暮色里织成张网——网住的不是鬼魂,是人间的债。当第一块窑砖被撬起时,里面掉出的不是镇魂符,是枚生锈的算筹——竹面刻着的“生”字,虽被丹砂蚀得模糊,却在雨里,显露出比任何龙纹都清晰的、人的模样。
老王捡起算筹,竹面的刻痕硌着掌心——那是马员外教张小帅刻的第一个字,当年的少年旗校,如今的殡葬铺掌柜,此刻正用这根算筹,在棺木缝里,给所有被叫做“料”的人,画一个顶天立地的“人”字。
雨停时,巷口传来孩子们的童谣,踩着算筹刀刻砖的节奏:“棺木响,算筹亮,窑砖缝里找亲娘——弘德殿,豹房墙,不如人间一碗汤!”张小帅望着棺木里露出的青砖——那是从百姓家拆来的旧砖,此刻被垫在窑砖下,像给死者铺了条回家的路。
暮色渐浓时,殡葬铺的油灯亮了——暖黄的光里,老王正在棺木内侧刷最后一遍漆,不是丹砂红,是新收的槐花染的白,“头儿,往后咱在棺底刻算筹符——竹头朝左,目字带刃,让走了的人知道,人间有人替他们盯着,不让权阉们的破规矩,再跟着棺材入土。”
张小帅摸着棺木上的算筹刻痕,碎瓷片上的“弘德殿制”早已被雨冲得模糊,唯有砖缝里的“人”字,在油灯下闪闪发亮。他忽然想起马员外临终前说的话:“算筹不是刀,是给活人记账、给死人铺路的笔。”此刻看着眼前的棺木,终于明白——这一笔一划刻下的,不是规矩,是人心,是哪怕世道如铁,也能在棺木缝里,长出光来的、人的执念。
当第一颗星子爬上屋檐时,殡葬铺的门楣亮起新灯——灯罩是用内官监旧帐本糊的,纸页上的“活料名录”早被雨水泡烂,却在灯影里,显出无数个模糊的“人”字。张小帅望着皇宫方向,那里的琉璃瓦在雨中发暗,唯有殡葬铺的算筹灯,在暮色里亮着,像根戳向长夜的针,又像盏引魂的灯,告诉这天下:哪怕龙庭依旧,只要有人守着棺木缝里的算筹印,守着碎瓷片上的“人”字,这人间,就永远有不被磨灭的、人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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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那口用弘德殿窑砖改的棺木,此刻正静静躺在灯笼铺里,砖面上的算筹刻痕里积着雨水,映着星子——像无数双眼睛,看着这世道,看着每个举着算筹刀的人,如何在棺木缝里,在碎瓷片上,在每个活人心里,刻下永远抹不去的、“人”的印记。
毕竟,这世间最锋利的刀,从来不是绣春刀,是活人心里的执念;这世间最牢固的棺,从来不是窑砖棺,是算筹刻下的“人”字——它能镇住权阉的邪,能渡走死者的冤,更能让每个活着的人,哪怕在暮色里,也能看见:这人间,终究是人的人间,哪怕需要用棺木缝里的光来照亮,也值得,永远值得。
第一章 碎瓷片上的龙鳞纹
正德九年冬,顺天府刑房的窗纸被北风撕出细口,冻裂的竹篾在案牍上投下蛛网般的影子。张小帅捏着半片碎瓷,釉面冰裂纹里嵌着的暗红斑点在烛光下泛着幽光,龙形暗纹缺了左爪,爪心处却有极细的“人”字刻痕——这是今晨从御药房废墟捡的,同批碎瓷片里,七片画着龙,唯此片刻着字。
“头儿,王扒皮又来催案了。”捕快大牛抱着账本撞进门,棉靴底沾着后巷的煤渣,“御药房走水案拖了三月,东厂说再查不出火因,就把咱扔进豹房喂豹子——”话未说完,账本里掉出张血布,玄龟龙爪纹的缺口处,隐约可见“内官监”三字残痕。
碎瓷片在掌心发烫,龙形暗纹的缺爪处,竟与血布上的纹路严丝合缝。张小帅想起三天前慈幼院的怪状:老院长暴毙时,手里攥着半片带丹砂的炊饼,饼面上用芝麻摆着“豹房”二字——如今看来,不是巧合,是死人留的线索。
“去内官监后巷。”他将碎瓷片塞进暗格,顺便藏起马员外临终前塞给他的算筹——竹面上刻着的“离火”二字,边缘还留着老人指甲抠出的血槽。大牛挠着后脑勺扛起锅盖盾——这是他爹留的,盾面凹痕里至今嵌着半粒丹砂,“后巷那间馄饨铺,我昨儿见着东厂番子买了七碗——正常人谁吃这么多?”
戌时三刻,内官监后巷的青石板结着薄冰。馄饨铺的灯笼在风中晃成歪扭的“死”字,张小帅盯着掌柜擦桌的布——蓝底白花,花纹竟和碎瓷片的龙鳞纹一样,只是每片“鳞”中心,都多了个红点,像被针扎过的眼。
“来碗馄饨。”他故意撞向掌柜,对方袖口露出半截刺青:三簇火焰绕着“火德”二字,正是内官监工匠的标记。碎瓷片在袖中震动,冰裂纹里的暗红斑点竟与刺青火焰重合,形成个“囚”字——马员外笔记里写过,“火德囚龙,必生妖异”。
馄饨汤端来时,碗底沉着粒黑色颗粒——不是作料,是烧焦的人发。大牛的锅盖盾不小心磕在桌腿,竟震落块砖——砖缝里嵌着半片算筹,刻着“寅时三刻”,正是御药房走水的时辰。张小帅摸出自己的算筹比对,断口处的毛边,竟和砖缝算筹严丝合缝——这是马员外的“离火算筹”,分阴阳两截,合则生火。
“掌柜的,这馄饨里的肉……”他盯着对方突然绷紧的嘴角,忽然将算筹戳进桌面——竹尖带出块油皮,底下刻着极小的“供料”二字,周围画着圈,像账本里的批注。大牛的盾面蹭到桌腿,凹痕里的丹砂粉簌簌落下,竟在青石板上显出“活”字——左半边是“水”,右半边是“舌”,合起来,是“活人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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