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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官退朝的路途猛然受阻,在宫殿外的玉阶上,一身沉重盔甲的武将横眉竖眼,揪着文官的朝服怒骂道:“姓冯的,别打量你爷爷我不知道,方才你在殿上指桑骂槐,明着说我们西北军的不是!我们为陛下守边疆、战蛮夷,你在京中吃香喝辣,还编排爷爷们的不是!”
他话语未落,抬手一拳打了过去,那文臣昂首挺胸,不躲不避,整个被打了个鼻青脸肿,一下子倒在地上,却又骨头硬地爬起来,指着陈将军喝道:“陛下玉阶之前,有你逞威风的份?!方才在殿上你怎么不说?掉了头就欺软怕硬地撒这种泥腿子疯!”
这一拳打在文臣的面皮上,为此止步的官员们多少有些脸色不好看。但他们心底大约都清楚陈将军是西北军将领、连同朝中武官们推出来的一个,他年富力强、正当得用,陛下未必舍得杀他,而又素来鲁莽冲动,作为一个表率探探陛下的口风意思,最好不过。
而冯大人恰巧是最不吃武官这一套的人,他浑身上下骨头连着皮肉都是硬邦邦的,当年帝师在朝时,他年纪轻轻,竟然敢当面指责帝师的不是,原本陛下很不待见此人,可帝师却又将此人保了下来……这些年冯大人虽不是官运亨通,但陛下总不动他,只当没这个人。
众人思及此处,想到在数日前周家谋反被抄封前,陛下待周少将军也是“只当没这个人”,一时心情又古怪起来,心说京城传得沸沸扬扬、陛下这几日的动向又有端倪,那谢大人究竟是否还在?如今天子对这些人又是怎么个打算?
众人心里没个成算,也由着两人闹,在玉阶前把此事吵嚷起来,也有几分试探陛下那边吹得什么风的意思。武将们扶着腰上的玉带、冷眼看着不动,偶尔有上前欲争辩的,也被老将提溜着脖颈子拉下来。
文臣这边倒还出了两个人,将陈将军劈头盖脸、骂了个体无完肤,非要参他一本不可,还有人装模作样掉回头去,仿佛现在就要回去找萧玄谦做主。
陈潜陈将军抬手一捞,将冯齐钧捏着领子带起来,冷脸道:“我不怕你们吵嚷起来,就是到了陛下那里我也这么说,我们西北军忠心耿耿,百战百胜陛下对我们恩重如山,岂容这么一个小羊羔子侮辱,我是怕脏了圣人的眼,才没让你的血流在金殿上!”
冯齐钧盯着他脸,一口含血唾沫呸到他脸上,咬牙道:“土鸡瓦狗似的人,也说起百战百胜来了,要是没有谢大人跟那些已故的老将军坐镇,你们这群莽夫,能守得住江山、守得住陛下?如今周勉那个狗东西要造天子的反,你们不说请罪,反而愈发猖狂跋扈!”
三年前谢玟背负诸多骂名而死时,冯齐钧便是里面最不服的一个。他深受谢玟提携,哪怕后来根本无法见到帝师一面,也相信谢大人的为人。如今皇帝做主翻了案,他便天天拿帝师的旧事挑这群人的不是,逮个眼熟的就骂,如今在朝堂上已经把人得罪得七七八八了。
就在他骂得畅快淋漓时,原本趾高气扬、在玉阶前就敢揍人的陈潜反而没应声,陈将军面沉如水地一松手,转身撩袍,对着玉阶之上跪下。冯齐钧这才发觉周遭的诸臣已经躬身行礼,毫无刚刚乱哄哄的模样,静得鸦雀不闻。
他扭头看去,果然见到玉阶上站着一个人。
皇帝伫立在殿外,一身赤金交织的帝服,衬得年轻帝王神采英拔,萧玄谦光是站在那儿不声不响地看着,已经足够许多人腿软了。百官不可避免地想起皇帝的手腕血迹淹满世家大族的口鼻,捂住了他们的求救声,那一夜皇帝近卫脚步声的颤动,足以让整个京华心惊胆战。
冯齐钧跟着跪下来。
四面八方,静谧得仿佛只有风声。彼此交叠的心跳隆隆地响在每一个人的胸口。
“郭谨,”萧玄谦道,“把朕的弓拿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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