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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颜笑笑,对郭守敬道:“郭大人,刚才的那首诗有什么涵义?”郭守敬笑道:“这是一道算题的口诀。此题名为‘物不知数’,又叫‘孙子算题’,乃是汉人兵圣孙武所留。算题有云:‘物不知数,三三数之剩二、五五数之剩三、七七数之剩二,问此物几何?’方才那首诗么,便是解题秘诀,依此解答,最后得知此物为二十三。”
阿术道:“郭大人,你文绉绉的我不懂,孙武的大名我却听说过。只不过,这题目和点兵有什么干系?”郭守敬看了梁萧一眼,笑道:“梁将军,我班门弄斧啦!”梁萧道:“哪里话!”
郭守敬续道:“这道题既是孙武遗法,自也暗合兵法。说起来,这本是极巧妙的计数法,只要兵卒按三三、五五、七七的阵势排列,就能反推兵员总数。汉代名将韩信、唐太宗李世民各位也必知道,这两人用兵所向无敌,却也俱是此道高手。故而这点兵术又称‘韩信点兵’或是‘秦王暗点兵’,所谓暗点兵,就是无论多少兵马,只须按阵排列,大将默察阵势,瞬间就知数目。”说到这里,他目视梁萧,轻轻赞叹,“道理说来不难,运用起来却难之又难。若非心算出神入化,决难一眼看出端倪。自唐太宗与李靖之后,这点兵术几乎失传,近代只听说岳飞通晓,但也只是传闻。岳武穆冤死狱中,未有兵法传世,这法子也就再无人用了。不料郭某有生之年,竟在梁将军处,复见孙子妙术!”
伯颜神色肃然,点了点头,对梁萧说:“你将这法子写个章程,送到我那里,传于全军,让各路大将也知道。所谓兵贵神速,这点兵法很管用。”梁萧应了。郭守敬默默一笑,心想:“恐怕别的大将便是知晓法子,也没一个人能用。”
众人一边说话,一边进帐入座。伯颜喝了一口马奶子酒,问道:“你早先不是问我谁筑江心石台吗?”梁萧目光一转,望着郭守敬,笑道:“必然是郭大人了!”伯颜叹道:“军中无戏言。你小子胆大包天,当着众将给我立军令状,不要命了吗?天幸郭大人及时赶到了。”梁萧也笑道:“当真凑巧。”郭守敬皱眉道:“梁将军只要了两月期限。如今算来,只得一个半月不到了,将军可有准备?”梁萧道:“这我也不十分清楚,都是兰娅在办。”其他三人面面相觑。伯颜皱眉道:“到时可是砍你脑袋,与兰娅没有干系。”梁萧笑道:“我信得过兰娅。”阿术不豫道:“她一个女人!也可信么?”梁萧淡然道:“她是女人,但也是纳速拉丁的学生。”
伯颜、阿术听得这话,面色均是一沉,未及斥责,郭守敬已笑道:“如今见了梁将军了,大元帅军务繁忙,请回帐吧!”伯颜听他说话,心中狐疑,只得起身。梁萧送他出帐,低声说:“谢了。”伯颜冷哼一声,翻身上马,与阿术出了辕门。
二人驰出一程,阿术笑道:“你俩倒是同出一门。你口是心非,明里公事公办,暗里却对这师侄照顾得很。呵,以修建水站为名,用数十匹快马,昼夜兼程,从大都将郭大人接到军中。这小子么?嘴里不说,心里却也明白。”伯颜皱眉半晌,叹道:“阿术,这孩子才华盖世,你我都比不上。但他锋芒太露了,我怕他遭人嫉恨。”阿术冷笑道:“谁要动他,先得过我这关。”伯颜摇头道:“若他二月之限破不了浮桥,谁都救不了他!”阿术笑道:“你放心,我知道他的脾气。他眼珠子在头顶上没错,但从不吹牛。”伯颜回顾钦察大营,长长叹了口气。
梁萧命人请兰娅入营,将水库图纸传与郭守敬。郭守敬细看了半晌,长吐了口气,慢慢将图纸放下。兰娅慌道:“郭大人,难道不成?”郭守敬摇头说:“哪里。这图尽善尽美,想必就是你的老师纳速拉丁,也未必挑得出毛病。我叹的是,我这趟白来了,做不了什么事情。”
兰娅喜道:“太好啦,我日夜担心,就怕不成。”她瞅了梁萧一眼,微微嗔怪道,“他偏沉得住气,只说没事没事,真是急死人了!”郭守敬笑道:“梁将军胸有成竹,当然不怕。”梁萧摆手道:“不怕是说谎,但与其担惊受怕,莫如放手一试。兰娅是回回星学者,水利术在我之上。如今更有郭先生这等水利大家出手,相信不出一月光景,就能成功了。”郭守敬笑道:“梁大人过谦了,郭某尽力而为。”梁萧笑了笑,告辞出门,自去处理军务,留下二人详为磋商。
半月时光匆匆而过,郭守敬与兰娅指挥五千工匠,在汉水沿岸不同地方,建造十艘奇形巨舰。八艘宽阔,下与上平,两艘狭长,上有巨型机械。
梁萧知道巨舰将要完工,将军务转托阿术,亲到汉水边上,与郭守敬指挥架设龙骨,装设各类机关。接下来,在十艘巨舰下挖掘巨坑,令巨舰逐步悬空。下方设立长短木桩,再逐步拆除木桩,令其直落入坑,与地面相平,再将挖出的数千万斤泥土分作三层,推入巨舰的上层船舱。
兰娅率人沿江竖起栅栏,以圆木机关,于短短三日,发动近万士卒,将数千万斤土石从两岸山上顺着山势滚落,抵达木栅栏。郭守敬则傍着栅栏,以这些土石沿江垒筑堤坝。
土石装妥,梁萧率人在巨舰前各掘粗短沟渠一条,斜通入汉江,江水自短渠进入深坑,巨舰很快漂浮起来。士卒们顺水推舟,八艘宽阔巨舰先后斜驶入江,到达筑坝地点。这儿的江面最为狭窄,梁萧在江面设了八个浮标,以分明地点。
接近浮标,郭守敬放锚停住巨舰。兰娅则指挥水军,转动机械,舱底活动木板退开,江水灌入,八艘巨舰携着土石,自浮标上方沉入江中。四上四下,高达十余丈,横断江水,构成堤坝根基。另两艘狭长巨舰,置于堤坝两岸,梁萧下令挖出沟渠,通入江中,自与郭守敬各率一艘长舰,横行入水。一左一右沉于基座上方,彼此相距不过十丈,甲板高出水面数丈。至此,两舰之间,江水渐趋湍急。
兰娅率众填塞十条沟渠,补好长堤罅隙。梁萧与郭守敬分立长舰两端,以二十根巨大铁索,将十丈方圆、灌满大石的巨笼吊入水中。江水登时受阻,上流暴涨十丈,水位越过巨笼,越发湍急无伦。但有江岸石堤拦住江水,使其不至溃决。
城头宋人见元军终日忙碌,隐隐感觉不妙,可如何不妙,又说不上来。直到大坝合龙,才知元军要截断汉水,一时无不惊疑。吕德道:“元人截流何用?若要淹城,该是截下流,令江水倒灌襄樊,襄樊城门离水甚高,汉水江宽水平,淹城难比登天。若放水冲我浮桥,到了浮桥,水势已缓,冲掉桥板或有道理,冲毁桥桩决无可能。”云殊想了想,说道:“为免大水冲走桥板,太守不妨增派人畜,驮负重物,压住浮桥。”吕德大喜,以为此计足以万全。
梁萧筑坝已成,号令元军,将百根削尖圆木推入水中。每根圆木用牛皮索绑了数块百斤大石,以至于难以浮上江面,好似鱼龙受困,欲出不得,唯有在水底顺流直下,抵达木笼巨闸,来回冲撞。梁萧令众军绞起木笼,开闸放水。刹那间,百根巨木随着咆哮江水,鱼贯而出,而后渐次散开,潜伏在惊涛骇浪之中,直往下游冲去。
这时宋军拉着牛马,奉命在浮桥上镇守,望见大水涌来,有心气气元人,纷纷脱了衣衫,迎着江水只叫痛快。谁知木桥剧震,水下传来声声闷响。没等众人还过神来,数百根支撑浮桥的木桩先倒了一半,浮桥轰然崩塌,宋人纷纷落水。
城头的宋将目瞪口呆。千算万算,没料梁萧辛苦蓄水,竟是要借强劲水势带动圆木,自下方摧毁浮桥木桩。还没想到对策,梁萧再度蓄水、放水,第二轮圆木悄然掩至,这一下,浮桥木桩尽被撞毁。只剩了上方桥板,被湍急江水一裹,打着旋儿流往下游。
十余万元军望见,欢呼不禁,声遏浮云。伯颜与众将站于闸边,看到这里,难忍心头狂喜,扬声道:“梁萧,你做得好!想要什么赏赐?尽管说来!”众将目视梁萧,心中又忐忑,又妒忌,生怕他又要加官进爵,若让这毛头小子跟自家平起平坐,那可是难受万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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