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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保绪听了王鼎的话,向林公谦逊道:“小弟读书学武,都没什么成就,对于政事更是一窍不通,才疏学浅,恐怕担当不起这重任。”王鼎含笑接口说:“文牍之事不过挂个名,最重要的是从京城前往浙江,路途上盗贼众多,全靠老兄你加以保护,也不必太过客气。元抚(林公字元抚)已定好明天动身,你立刻收拾行李,先送到林公馆,明天一早,带着家眷一起出发,这顿饭就当作给你们二位饯行。”保绪说:“带着家眷同行,太过累赘,还是让红娥留在府上吧。”王鼎含笑说:“老兄你又这么说!尊夫人可是像红线女一样的人物,带着她同行,就如同有了坚固的依靠,有这样的好帮手,为什么不带她一起呢?”林公也接口道:“是啊!还请尊夫人与内眷同车相互照顾,以后仰仗之处还很多呢。”保绪只好答应。散席后,林公拜谢老师,辞别回寓所,将上述事情告知郑氏夫人,郑夫人也十分高兴。
当晚相安无事。第二天,保绪带着红娥早早赶到林公馆,只见门前停着几辆驴车,便连忙进去与林公相见。红娥也见过郑夫人,大家便上车坐定。行李不多,由林公的仆人常福照料。随后,蹄声得得,车声辘辘,一行人踏上了旅程。第一天在天津歇宿,第二天赶早路到郑家口歇宿。驴车讲好送到直隶边境,林公便让常福支付车钱,另外雇了长途车。当晚平安无事,第二天又继续登车前行。林公向来知道山东路上盗匪众多,便请保绪多加戒备。保绪笑道:“这条路我前前后后走过几十次,哪些地方有盗匪,我都清楚,请您不必担忧!”一面指挥车夫选择安全的大道前进。
走到中午,林公向车夫问道:“这里是什么地方?有没有客店可以歇脚吃饭?”车夫回答:“此地是郓城属地,是交通要道,前面就有集市。”林公吩咐就在这里歇脚。车夫答应着,赶着驴车进入集市,直到一家客店前停下。车夫跳下车,打开车门,林公等人依次下车,一起走进店里坐下,跑堂的连忙过来招呼。林公便吩咐做些新鲜菜肴和面点,还要了一壶好酒、两碟下酒菜。跑堂的转身去准备,不一会儿先把酒和下酒菜送了上来。
保绪拿起酒壶斟酒,正和林公边谈边饮,忽然有两个壮汉大步走进屋里,四只眼睛紧紧盯着林公,上下打量。保绪心中觉得异样,也仔细观察他们的面貌和装束。只见年纪大些的,大约四十岁左右,身高五尺上下,膀大腰圆,紫糖色的脸膛,两道浓眉,一双圆眼透着凶光,嘴上留着络腮胡,光着头没戴帽子,身穿蓝布长袍,脚蹬皂布短统快靴;另一个大约三十岁上下,身高不满五尺,面皮微黑,凶眉恶眼,尖嘴削腮,穿着一身黑布袄裤,脚蹬皂色抓地虎快靴,一看就知道都不是好人。两人走进来打量了一番,并不落座,就大摇大摆地出门去了。保绪越发觉得可疑,忙向红娥问道:“红姑,这两人行动怪异,目露凶光,想来决不是好人,你认识他们吗?”红娥回答:“人我不认识,但看他们两人的模样,像是来探路踩点的,我们今天得格外小心防备,酒能误事,别喝了。”林公便让常福端饭进来。
那么这两个人究竟是谁呢?且听作者交代清楚:那个紫面孔的叫钻天燕子商峻,黑面孔的叫飞刀癞王毛四,都是有名的马贼。一般人以为马贼是胡匪的别称,其实是胡匪的一个分支。说起胡匪,也有一定的历史。自从明末袁崇焕诱杀毛文龙以后,毛文龙部下的兵将不愿厚着脸皮投降敌人,便逃亡到关外满洲里一带为盗,专门抢劫贪官污吏,不抢劫行商过客;抢劫的时候,一律用火枪,还用红缨塞住枪口,防止沙尘吹进枪膛。开枪的时候,拔下红缨衔在嘴里,远远望去,就好像长着红胡须,所以叫做红胡子。后来关外人数越来越多,所得的财物越来越少,有几帮人入关,分散在山东、河南一带,和当地的响马勾结在一起,所以叫做马贼。商峻、毛四本是马贼的首领,那商峻原本是在兵营里混日子的人,有陆地飞行的本领,飞檐走壁就像在平地上行走一样;只因性情刚暴,在京城失手打死了人,流落江湖,做了马贼。他和林公并没有仇怨,这一次是受人指使而来,想要为难林公。
林公在歇脚吃饭后,又登车赶路。保绪格外留意,目光常常向车外张望,以防那两个怪人跟来行刺。走到邹县时,时间还早,本来还可以再赶一站路,保绪却吩咐车夫停车投宿。林公心中很是不解,便问道:“时间还早,正可以赶路,为什么要投宿呢?”保绪回答:“大人有所不知,从这里往前去,都是山林旷野,是强盗出没的地方,傍晚经过,难免会发生意外。况且刚才在饭店里遇到的那两个怪人也很可疑,如果他们是强盗的同党,我们这一路去,危险就更多了,所以还是早点歇下为好。”林公点头称是,当下就在邹县城外的升平客店住下。
晚上吃饭时,林公不小心失手打碎了饭碗。林公并不在意,保绪却暗暗吃了一惊,心想:这种预兆,恐怕不是好兆头,今晚得格外小心,以防不测。他正独自沉思,忽见红娥站在后房门口向他招手。保绪连忙走到红娥面前说:“我们现在所处的境地很危险,今晚我们两人轮流守夜,你守上半夜,我守下半夜,你看怎么样?”红娥摇头回答:“山东路上能人很多,我自知身为女流,本领平常,只怕遇到强敌,我们二人不是对手,要是出了乱子,怎么对得起林大人呢?”保绪皱眉说:“话虽如此,但我们既然肩负保护的责任,怎么能退缩呢?依我看,还是把大人送进城去,在县衙里歇宿一晚。”红娥没等他说完,就插口说:“林大人早就说过不愿一路上惊动地方官府,让他到县衙歇宿,他肯定不会答应;况且,山东路上步步艰难,也不能躲过今晚就算完事,得想出个长久之计,才能确保万无一失。”保绪听了,顿时显得局促不安,十分焦灼,连说:“这可怎么办才好?”红娥见他这样,不禁嫣然一笑说:“办法倒是有一个,你且附耳过来。”一面把樱桃小口凑到保绪耳边,说了几句。保绪听了,笑逐颜开,连称妙计。红娥叮嘱道:“隔墙有耳,必须秘密安排,一旦泄露,那就坏事了。”保绪答应着表示明白,便回到林公身边,也附在他耳边说了几句,林公点头称好。当下保绪吩咐常福:“明天要赶早路,早点睡吧!”常福便在外间安歇。林公和衣而睡。保绪把房门关上,然后吹灭灯火,一个人在黑暗中摸索了一会儿,才横倒在榻上,把惯用的武器放在手边,闭目休息。
过了一会儿,听到街上敲响三更,保绪睁眼向窗棂外望去,只见残月朦胧。正看着,忽然听到门上格格作响,好像有人在外面推摇,料想刺客来了,连忙悄悄地跨下床,蹑手蹑脚地走到门后,从门缝中向外窥探,只见一个全身穿着夜行衣、扎紧靠身衣服的矮汉,手执单刀,正在门上推摇,背后还站着一个大汉。虽然从门缝中看不清楚面貌,但就那模样估量,不是饭店里遇到的那两个怪人还能是谁?当下保绪不敢贸然开门捉拿,打定主意,潜伏在暗处,等他们二人撬门进屋时,突然袭击,杀他们个措手不及,所以就站在门后不动。过了一会儿,没了动静,再向门缝中看时,门外已不见人影,便回到榻上坐定。正疑惑间,忽然听到屋顶上有翻瓦的声音,才知道刺客在屋顶上打开天窗。
保绪暗想:等他们施展倒挂猿猴的架势翻下来时,就可以出其不意,挥刀砍断他们的脚踝。一边想,一边仰着脖子观看,不多一会儿,屋顶上已被弄出一个大窟窿,却不见刺客跳下来。正惊疑间,只觉眼前白光一闪,上面飞下一把雪亮的钢刀,“唰”的一声,正中林公卧榻的中央,刀身受反作用力影响,摇晃不定,估计位置正好在胸腹处,如果有人睡在榻上,肯定必死无疑。当下保绪暗暗佩服。忽听上面低声说:“现在林已经被飞刀刺死,我们的任务完成了。至于他的家属,和咱们向来没有仇怨,也不用滥杀,回去吧!”保绪此时并不上屋顶追赶,连忙快步奔到后房;红娥正坐在那里守夜,保绪对她说:“刺客已经来过了,多亏你想出这条金蝉脱壳之计,把大人藏到后房安歇。否则今天的事,就不堪设想了!”原来林公和衣而睡后,吹灭灯火,就悄悄地潜行到后房安歇,榻上只用棉被叠成人形,迷惑了刺客的视线,那飞刀竟刺了个空,这是红娥想出的妙计,也是林公吉人天相,不该遭受这场无妄之灾。后事如何,且待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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